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亂花漸欲迷人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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亂花漸欲迷人眼

藏拙?家裏又沒外人,藏拙給誰看?

翟媽媽心裏雖這樣想,卻沒開口反駁,只是默默調著茶膏。

“您一個人把姑娘拉扯大,大娘子在天有靈,感激您還來不及,哪裏還會怪罪呢?”白露再次起身,朝茶盞裏緩緩註入開水。

翟媽媽用茶筅擊拂,很快便泛起茶末,輕嘆口氣,“在別家,即便是個庶出的女兒,家裏至少也有生母,再不濟也有嫡母,棠姐兒是個命苦的。”

“禍兮福之所倚,福兮禍之所伏。咱們姑娘好日子都在後頭呢!”

隨著翟媽媽數次擊拂,茶香四溢,在一旁伏在塌邊打瞌睡的小滿迷迷糊糊擡起頭,“好香啊!”

白露啞然失笑,“說你是狗鼻子,一點不冤枉!”

說罷將點好的茶端上,送到允棠手邊,“姑娘,喝茶。”

允棠平日裏是最愛喝翟媽媽點的茶的,可今日卻看也不看,只是一味地盯著窗外一個方向出神。

白露好奇,“姑娘在看什麽呢?”

“旁邊這艘船,跟了我們很久了。”允棠皺眉。

白露順著她的視線望出去,發現不遠處是一艘華麗的官船。

*

“瑾王殿下,還要再跟近些麽?”一個侍衛打扮的男子抱拳問。

“這樣就好,免得她們發現了慌亂。”瑾王立在船舷一側,眼睛還盯著前面船上窗內的人兒。

像,太像了!

那眉眼、那神情,與記憶中的那個人如出一轍,惹得瑾王一陣恍惚。

他從懷裏掏出一個略顯破舊的畫卷,小心翼翼打開,一個英姿颯爽的年輕女將軍躍然紙上。

侍衛想要幫他拿著,被他搖頭拒絕。

瑾王百感交集,像是在問侍衛,又像是在問自己,“像嗎?”

侍衛不敢遲疑,探頭朝畫上看了幾眼,又擡頭看了看前面船上的小娘子,“回殿下,是有幾分神似。”

見他仍目不轉睛地看,侍衛問:“殿下,要派人過去問問嗎?”

海上一陣風來,鼓起畫卷,瑾王忙背過身去,生怕畫卷被風撕裂。他輕輕收起畫卷,重新收入懷中,搖了搖頭,“不必了,也不用再跟了,快些趕路吧。”

“是!”

他輕嘆口氣,問了又能如何呢,再像,她也不可能是那個人。

那個人早在十五年前,就已經死了。

*

眼見官船加速超了過去,小滿捧著茶盞抿了一口,“看吧,就只是跟咱們一個方向而已,姑娘你疑心太重了!”

允棠沈默不語。

不對,這絕不是錯覺!

兩船交錯之時,她分明與那船上的一個衣著華麗的中年男子對視了一眼,對方的神情,那叫一個意味深長。

思忖片刻後,允棠開口道:“小滿,去叫船夫再慢些,等那艘官船走遠了再說。”

“欸。”

隨後她放下茶盞,將窗子關好,坐回到榻邊。

之後的幾日,允棠都不再去窗邊,實在無聊的時候,就拿筆畫畫所見過的各式各樣結構的船,有不懂的,便去請教船夫,日子倒也很快便打發過去了。

船到州橋的時候正是傍晚,聽船夫熱情介紹說,因倉場大多建在這裏,所有往來汴京的貨船都會在這裏停靠卸貨,人流密集,天長日久下來,形成了非常熱鬧的夜市,品類繁多的美食會一直賣到三更天。

自認為是個吃貨的允棠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好機會,等船一靠岸,便帶著小滿沖了下去。

“哇!”允棠和小滿異口同聲驚呼。

華燈初上,人聲鼎沸,好一片繁華景象!

“姑娘你看!汴京的小娘子們穿的衣裳,梳的發髻,戴的首飾,一個比一個好看!”小滿好奇地打量著經過身邊的每一個人。

允棠口水都快流出來了,哪有心思看行人穿戴,“我都餓了,我們先去買吃的!”

都說東京富貴迷人眼,允棠還曾嗤之以鼻,那一千多年前的古代,能繁華到哪去?

如今看來,到底是她淺薄了。

五花八門的美食,像羊脂韭餅、糟蟹、腰腎雞碎,香味撲鼻;琳瑯滿目賣相奇佳的各色果子,都用梅紅匣子裝好,好似百花齊放;還有叫不上名字的各色茶水湯飲......絕不遜色於現代的夜市。

允棠拉著小滿在攤鋪間穿梭,沒多一會兒兩人手中便拿滿了各種食物。

“唔——真好吃,姑娘你嘗嘗這個!”小滿將手中的雞皮遞到允棠嘴邊,看她咬了一口,忙問,“怎麽樣?很香吧?”

油脂的香味充斥在口腔,允棠無暇開口,只得不住點頭。

“我喜歡汴京,”小滿騰出一只手掏出帕子,給她擦了擦嘴,“我們要是能留在這就好了。”

允棠咽下食物,“翟媽媽曾說過,我們不能在汴京多待,緣由呢,她又不肯說。”

小滿有點失望,不過還是笑道:“聽翟媽媽的沒錯,她總有她的道理的。”

是啊,翟媽媽身上的秘密太多了,允棠有一種直覺,自己的身世絕不簡單。

雖然沒有之前的記憶,可就近一年翟媽媽對她無微不至的關心和照顧來看,若是身世對她有利,翟媽媽絕不會緘口不言。

既然如此,說與不說,她也不強求了。

上輩子她也無父無母,是爺爺奶奶把她拉扯大的。她短短的一生,渾渾噩噩,像在急流中的魚,來不及停下來思考,永遠在隨波逐流。

遺憾嗎?

不,因為她都來不及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麽。

只是這輩子,不要再那樣活了。

見允棠沈默,小滿以為她不高興了,急忙岔開話題,“姑娘你渴麽?要不,我們去那邊,嘗嘗汴京的飲子?”

允棠回過神來,看著小滿晶亮的眸子,笑著點點頭,“好。”

兜兜轉轉,老遠看見一個香飲子的木牌,兩人直奔過去。

只見攤子上擺著十數種湯水,前面都擺著對應名稱的木牌。

小滿輕聲念著,“豆蔻熟水、香花熟水、無塵湯、木犀湯...這麽多種,姑娘你喝什麽呀?”

允棠一一掃視過去,最後目光停留在荔枝湯的木牌上,便伸出手指在牌子上點了點,“要這個吧。”

“好嘞,小娘子請稍等。”小販收了小滿遞過去的銀錢,便轉過身去盛。

“姑娘還有什麽想吃的麽?”小滿問。

允棠拍拍自己的肚皮,“想吃怕也吃不下了,反正還要在汴京待幾天,有空再來就是了。”

小滿咯咯笑,“也是,那我們這就回去,估計這會兒箱子也搬到馬車上了,翟媽媽說了,讓我們還回原處尋她們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小娘子,荔枝湯好了!”

小滿把木碗奉到允棠面前,“姑娘快嘗嘗。”

允棠接過輕抿一口,雙眼放光,“嗯,好喝!小滿你也來一碗!”

小販指著旁邊的矮桌,“小娘子可以到這邊,坐下慢慢喝。”

允棠謝過,端著木碗轉身,誰知一回頭便撞上一個堅實的胸膛,一碗荔枝湯灑了個幹凈。

“放肆!”

一聲呵斥把允棠嚇了個激靈,手一抖,碗便脫了手。可碗剛到半空便被一只大手撈住,穩穩地交回到她手上。

她順著胸膛緩緩擡頭,對上一雙玩味的眸子,急忙後退兩步,與他拉開距離。

“姑娘!”小滿拉過允棠,替她輕拂襦裙上的水痕,“沒事吧?”

允棠輕輕搖頭。

“怎麽走路的?沖撞了我們小公爺!”

“緣起!”被稱作小公爺的男子喝止住身邊的隨從。

小公爺?不會這麽巧吧?

允棠又擡眼去看,只見那男子年約二十左右,一身月白色帶著銀絲暗紋的交領長袍,胸前已經濕了一大塊;再向上,男子下頜棱角分明,一側的嘴角輕輕揚起,鼻梁高挺,斜插入鬢的英眉下,一雙狹長的雙眸深邃不見底。

人長得有點好看。

“是蕭小公爺!”人群中隱約傳來一聲女子驚呼。

蕭?那不是國姓嗎?

之前在揚州茶坊,還聽說書人提起過魏國公沈聿風三次勤王救駕的故事,若是魏國公家的小公爺,應該姓沈才對吧!

還好還好,允棠一陣慶幸。

只要不是她編排的緋聞男主角就行,雖然對方不知情,但她多少還是有點心虛的。

允棠來不及多想,眼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,急急矮身行禮,“對不住,多有得罪!”

蕭卿塵卻不打算這麽快結束對話,追問道:“聽小娘子口音,不是汴京本地人?”

“真的是蕭小公爺!”身邊一個衣著華麗,滿頭珠翠的小娘子掩口叫道。

“啊啊啊——他朝這邊看過來了!”另一位小娘子更是激動得無以覆加,拉住身邊人的手臂拼命搖晃。

呵!

允棠嘴角抽動,面前幾人雙手捧臉,眼神迷離,作癡呆狀,這簡直是古代大型追星現場。

不過想來,世家子弟長得比旁人好看些也不奇怪,彩禮豐厚,肯定娶的媳婦也要挑些更好看的。

也不知道本朝有幾個小公爺,不如組個組合出道,沒事開個巡回演唱會,讓這些小娘子們在場下搖旗吶喊助威。

在腦海裏胡亂腦補一大陣,允棠努力壓平嘴角,強忍著不讓自己笑出來。

見周遭陣勢駭人,小滿有些慌亂,拉了拉允棠的衣袖,低聲道:“姑娘,我們,我們還是快走吧!”

允棠朝四周看了一圈,圍觀者已經圍了兩層,後面還不斷有人朝這邊過來,忙收起玩笑顏色,擡頭正色道:“這位公子,實在抱歉弄濕了您的衣裳,這樣,您看看衣裳多少錢,我賠給您。”

聞言,緣起嗤笑,“賠?我們小公爺這衣裳布料是官家親賞的蜀錦,上面暗紋更是宮中內府最好的繡娘用銀線繡的雲雁,你賠得起麽?”

允棠皺眉,說了這麽多,總結起來一句話,他這件衣裳,是高奢限量款。

她仇富的情感瞬間炸裂,低聲嘀咕,“嘁!穿這麽貴的衣裳來夜市,怕不是來碰瓷的吧?”

“你說什麽?”緣起皺眉問。

“沒什麽。”允棠挺胸擡頭,直直看向蕭卿塵,“那你想怎麽樣?”

蕭卿塵只覺得有趣,玩心大起,撫著下巴作沈思狀,“也不知道漿洗過後,還會不會有痕跡。”

允棠翻了個白眼,還小公爺呢,這擺明了是要訛她一筆!

蕭卿塵看她面色鐵青,強忍著笑,“這樣吧,你留個地址給我,能洗掉便罷,若是洗不掉,我再差人去找你,到時候我們商議賠償事宜,你看這樣可好?”

小滿不服氣,駁道:“不過是荔枝湯,又不是色料油汙,怎麽會洗不掉呢?你們這是故意為難人罷!”

一旁小公爺的粉絲不高興了,“你這小女使好不講道理,小公爺怎麽可能故意為難你們呢?”

“就是就是,沒直接讓你們家賠償,小公爺已經是發了善心了!”

看著蕭卿塵得意的神情,允棠像吃了蒼蠅一樣,可眼下若是不肯,怕是走不掉,只得老實說道:“我初到汴京,還不知要在何處落腳。”

粉絲:“撒謊吧你!”

看著面前稚氣未脫的小娘子,兩腮氣得鼓鼓的,扭著頭瞪人,活像一只炸了毛了兔子,蕭卿塵忍俊不禁,眼看就要笑出聲來。

忽然,他餘光掃到人群中有一道淩厲目光,扭頭看去,那位置卻空空如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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